基因时代

文_罗一桓

清晨，我站在自己的全息影像前，对眼前这张英俊帅气的脸感到十分满意，当然还有那一身健硕的肌肉和一双深邃的双眼。

穿着一身性感女装的管家机器人给我拿来了两片生菜叶作为早餐，还有今天的日程表。我甚至懒得拿起触摸笔，仅仅用手指轻轻点上几下，划去了其中大部分安排。“亲爱的，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。现在，你可以去提前下载育婴补丁包了。等我回来的时候，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惊喜的表情哦！”我对她说。

临走到门口，我又转身叮嘱她：“对了，记得换一罐天然氧，要海洋风情的，这次的森林花香让我的鼻腔很不好受。记住，千万千万不要买纯净氧！那东西，假货多。”

是的，令我满意的不仅是自己的身材相貌，还有自己目前的生活。在繁华的都市中心有一间带浴室的寓所，能够享用价格高昂的天然食品和罐装氧气，还有一个十年内都可以免费升级的正版机器人伴侣。

这一切我要感谢我的父亲，是他给了我优秀的基因——虽然其中大部分并非来自于他本人。作为第一代基因人，我拥有比同龄人更强壮的体魄、更聪慧的头脑，以及更迷人的笑容，这使我在人生残酷的竞争中远远地把同龄人抛在了后面。

当然，我的人生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，那就是大家常说的——“每个成年公民都要养育一个自己的后代！”作为一名成功人士，我当然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因为基因的缺陷而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。因此，就在今天，我带上自己全部的信用点，踌躇满志地走进了“基因选婴公司”。

仅仅二十年时间，这家“基因选婴公司”已经从芝麻绿豆般的小公司发展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。在它那硕大的候诊厅里，我不得不和众多自然人挤在一起，忍受自然人身上散发的口臭、狐臭、脚臭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味道。“早就该立法隔离自然人了！与这些低素质的原始人挤在一起，真是我一生的耻辱！”我心里愤愤地想。

幸好，作为首批基因选婴公司的顾客（抑或是产品？），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特权的，于是，在众多嫉妒的目光中，我优先步入了诊室。

“老汤姆，怎么会是你？”我惊讶地望着面前的医师，“我记得你只是一个儿童心理医生……”

“呵呵，没办法，混口饭吃嘛。现在年轻人里自然人越来越少，你让我治疗谁去？反倒是这个基因医生，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，有医生执照就行。来来来，丁C，让我们看看为这个未来的小丁D配置点什么。”

谈到对自己孩子的憧憬，我很快淡忘了老汤姆原来的身份。“我的孩子，当然要像我一样，拥有最睿智的头脑和最健壮的体魄了！”我兴奋地提出要求。

“呵呵，小丁啊，你那是老皇历了。如今基因技术发展多快啊，几乎每天都有更新更好的基因通过审核。比如，我向你推荐鹰忒儿制药公司的最新脑部基因，库瑞III，平均拥有256以上的智商，比你这个小脑袋聪明多了。还有铪药三厂的新钛中钛骨骼基因，将骨骼中的钙元素用钛元素代替。那家伙！就算你儿子从空飘车上花样跳水下去也不会有事！还有聚仁集团的巨龙之心，据说真含有霸王龙心脏的基因，那跳起来真叫一个有劲啊……”

“等等，等等——”我连忙打断他，倒不是觉得东西不好，而是因为我看到了旁边的价格表……老天！我估计如果是自然人的心脏，早就该停止跳动了。“那个……汤姆大叔，你看能不能推荐几个价格便宜一点、性价比高的基因……”

“呵呵，丁总，这几年你也是喝南极冰水、吃青藏野菜、吸罐装天然氧气、一直以成功人士自居的主儿，怎么会连这点儿钱都拿不出来？要知道再苦不能苦孩子，再穷不能穷基因啊！”

我一把将信用卡推到老汤姆跟前，“这几年挣得多，花得也多。现在就这么多了，你看着办吧。”我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赶紧让机器人管家取消那罐天然氧的订购。

老汤姆咂了咂嘴，缓缓地说道：“丁先生，说实话，就凭你这点儿信用点，你孩子的基因可能连你都不如……”

“什么？姓汤的，你可别忽悠我！什么叫连我的基因都不如？大不了我什么基因都不优化了，直接去老式的克隆育婴公司，原样复制一个自己，也不会像你说得这样不堪吧？”

老汤姆干笑了几声，“年轻人，不要这么激动嘛，这样的情况我可是见多了。你也知道，你是第一代基因人嘛，你体内的优秀基因都是由我们公司免费提供的。当时我们可是有协议的，免费提供的这些基因，所有权归基因选婴公司所有，未经我们公司许可，是不可以遗传给下一代的。也就是说，为你孩子续租这些基因，同样是要付费的，明白了吗？顺便说一句，克隆育婴公司已经被我们公司收购了，所以你去也是白搭……”

老汤姆把身体向前倾了倾，一脸邪恶地说：“当然，你也可以找那些做盗版基因的地下公司帮你做，绝对很便宜。不过，先不说你的孩子能不能顺利拿到身份证，万一他们给孩子身体里埋个基因炸弹什么的，到时候治病的钱可就不止这个数喽，哈哈哈哈……”

带着一脸无奈和屈辱，我缓步走出基因选婴公司的大门。临走前老汤姆的最后一句话还萦绕在我的脑海中：“小子，赶紧攒钱吧，如果三十岁以前还不能生育，小心政府取消你的养老保险！”

这时，拥过来好几个人，个个都像谍报人员一般压着声线对我说道：

“老板，要基因吗？属于我个人的基因，价格很便宜……”

“大哥，选婴吗？我公司有各种最新基因，全部免费试用……”

“先生，千万不要用那些来历不明的假基因，我们银行只要你用基因身份码做抵押，就可以贷到足够的选婴费，年息仅20％，就算你还不了也没有关系，你的后代可以继续还……”

“兄弟，我们社团免费为你提供全部选婴费用，绝对使用正规产品，而且次数不限，唯一的小小要求，就是在忠诚基因里多添加一个我们老大的身份码就行……”

“滚开！”我终于忍不住高声咒骂起来，“这该死的基因时代！”

【责任编辑：刘维佳】

刊登于《科幻世界》2009年12月刊